鲁迅先生曾说过:“要极俭省地画出一个人的特点,最好是画他的眼睛。”《故乡》中,少年闰土天真烂漫、纯朴、腼腆,中年闰土显得苍老、迟钝、麻木,眼睛“周围都肿得通红”,表现了闰土处境和命运的巨大变化,揭示了旧中国农村经济的破产和封建枷锁对农民精神的束缚。在《药》中描写康大叔的眼光:“一个浑身黑色的人,站在老栓面前,眼光正像两把刀,刺得老栓缩小了一半。”用锋利的刀比喻康大叔的眼光,活画出一个贪婪凶狠、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形象。
《祝福》更显示出鲁迅先生画眼睛艺术的高明。《祝福》围绕人物的遭遇,三次刻画祥林嫂的肖像,尤其是她的眼睛。初到鲁镇是“顺着眼”,表现出她的安分、善良和顺从;第二次到鲁镇时“眼角上带些泪痕,眼光也没有先前那样精神了”,表现出她经受了亡夫、丧子、被逐的打击。当鲁镇上人们的冷漠无情使她无处倾诉失子的内心痛苦时,她只能“张着口怔怔的站着,直着眼睛看他们”。她深受封建礼教的毒害,认为再嫁“失节”而心存恐惧,心甘情愿拿出辛苦劳作所得去捐了门槛,认为得到了解脱,“眼光也分外有神”。可是,她仍然被剥夺了摆祭品为祝福做准备的权利。“你放着罢,祥林嫂!”这使她受到极为沉重的打击,“第二天,不但眼睛窈陷下去,连精神也更不济了”。沦为乞丐后,祥林嫂“脸上瘦削不堪,黄中带黑,而且消尽了先前悲哀的神色,仿佛是木刻似的;只有那眼珠间或一轮,还可以表示她是一个活物”。封建礼教的残酷摧残,迷信思想的深重迫害,丧夫失子的沉重打击,各种各样的无情伤害,使祥林嫂陷入极度悲哀,以至精神完全麻木。祥林嫂极端悲苦的内心世界,通过眼神深刻地表现出来。眼睛与其他肖像描写相配合,形象地反映了祥林嫂是怎样一步步被封建礼教和封建思想逼到绝境的。
当然,古今中外也有不少作家重视对眼睛的描绘,值得细细咀嚼。
《红楼梦》中描绘王熙凤“一双丹凤三角眼,两弯柳叶吊梢眉”,丹凤眼本来妩媚漂亮,但冠之以“三角眼”就活画出她刁钻、狠毒、泼辣的性格特征。刘鹗《老残游记》:“那双眼睛,如秋水,如寒星,如宝珠,如白水银里头养着两丸黑水银,左右一顾一看,连那坐在远远墙角子里的人,都觉得王小玉看见我了。那坐得近的,更不必说。就这一眼,满园子里便鸦雀无声……”身怀说书绝技的白妞,一出场就用传神的眼睛调动全场观众的情绪。作者用博喻将白妞的眼睛渲染得勾魂摄魄。叶圣陶的小说《夜》:“她的眼睛有点儿怪,深陷的眼眶里,红筋连连牵牵的,发亮;放大的瞳子注视着孩子的脸,定定的,凄然失神。”刻画失去女儿女婿后的老妇,传达出她悲凉、凄苦的感情。
俄国著名作家果戈里在《死魂灵》中描写泼留西金:“那小小的眼睛还没有呆滞,在浓眉底下转来转去,恰如两匹小鼠子,把它的尖嘴钻出暗洞来,立起耳朵,动着胡须,看看是否藏着猫儿或者顽皮孩子,猜疑的嗅着空气。”真这是神来之笔,入木三分地刻画出泼留西金的贪婪、狡猾。巴尔扎克《守财奴》中的葛朗台,他的眼里只有金子,在做临终的法事时,看见镀金的十字架和银镶的圣水壶,他那“似乎已经死去几个小时的眼睛立刻复活了,目不转睛地瞧着那些法器”守财奴的本性至死不变。都德《最后一课》:“韩麦尔先生坐在椅子里,一动也不动,瞪着眼看着周围的东西,好像要把这小教室里的东西都装在眼睛里带走似的。”这句话揭示了韩麦尔内心蕴藏着对祖国深深的爱。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通过刻画人物的眼睛,可以生动传神地表现人物的心理、情感,突出人物的性格特征,透露深广的生活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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